刘国章

2002年俞炳辉（左二）在车桥战役烈士陵园留影

叶飞亲笔题写的“车桥战役英烈永垂不朽”的纪念碑

车桥战役史料陈列室

2002年6月的一天，我有幸接待了车桥战役打主攻的原新四军一师七团参谋长俞炳辉。那天，他是参加孟良崮战役55周年纪念活动后，从新沂乘专车来的，当时，他已78岁了。他曾参加过车桥战役、孟良崮战役、淮海战役、渡江战役等大小战斗200多次，身上先后中弹21处（其中有一次，一颗子弹从肺部穿过），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，但走路、讲话还挺精神。中午刚吃过饭，他也没休息，就去车桥，一路边走边说，一点没有感到累。笔者根椐他的谈话内容整理如下，以作纪念。

化装侦察

1944年初，新四军一师和苏中军区为扩大解放区，进一步打通苏中与苏北、淮南与淮北根据地的联系，粉碎日伪“清乡”“屯垦”订划，决定在淮安、宝应以东的车桥地区，发起战役进攻。七团在接到打主攻的任务后，感到任务重大，必须做好充分准备，完成好任务。

首先他们进行了认真的侦察。为了不让敌人察觉到我军的行动，当时采取了真假侦察的办法。侦察分了两路，一路派了几个人，到车桥东边十几里远的泾口围子内外侦察情况，而且故意在大白天将部分士兵从凤谷村乘船南下，暴露目标，第二天夜里，又回师北上，到达益林附近，造成要攻打泾口围子的假象，弄得泾口围里围外人心慌慌，使日伪军放松对车桥的戒备。而另一路则由他带人赶到车桥侦察情况。当时车桥围子周围全是旱地。围子东西长约2华里，南北约1.5华里。围子外壕宽约1.5丈，水深约七八尺。镇南和西南有两道土圩，东南有三道土圩。为了进一步摸清情况，他还带了两个战士，化装成当地赶集的，趁着人多时混入镇内。他们有的挑货郎担，有的身背棉花弓，在日伪碉堡周围，穿来穿去, 兜售生意。从而掌握了围内沿大小土圩碉堡共有53座，各碉堡相距约200米，火力能够互相支援，并有暗堡封锁地面。根据情报，围内日军计划3月4日黄昏从车桥开往淮安，接替驻守围内是敌65师团扩编小队，这个小队自入淮宝以后，未受我军打击，对我甚为轻视。这里还是日军华中派遣军六十四师团与六十五师团结合部，但两师团配合并不密切。当地党组织还介绍了车桥伪军情况。当时伪大队张学谦部，除分驻一部分在周庄、受河、桑树园、樊河及大刘舍外，其大队部直属部队及补充大队和一、三中队各一个排全部驻车挢，总兵力约600余人。此外，不属于张学谦部建制的还有一个别动大队约40余人，伪公安局20多人，区公所及自卫团共约100多人，均驻涧河南大街两侧。伪军大队部驻在东南有三道土圩。大队部四周有五个暗堡。围墙内两座大瓦房，中间一个大碉堡，为日军驻守。

这里过去是顽固派韩德勤老巢，群众受其欺骗麻痹较深。自1939年8月22日，日军在车桥南街华洋菜馆附近将民房点燃焚烧，大火断断续续烧了一个月，使车桥镇1300余间民房、店铺化为灰烬。而韩德勤不战而退，群众受其烧杀抢掠、绑架勒索，痛苦万分。尤其涧河以南、横河以东二三里路以外地区，由于地方党组织活动积极，群众斗争情绪甚高。涧河以北地区民兵，曾屡次与小股敌伪作战，在群众的配合下，均能取得胜利。

在掌握车桥全面情况后，团部及时制定了作战计划, 共拿出三套方案，组织营以上干部讨论, 最后确定：从目前的情况出发，作为攻坚的战术手段，还是采取游击战的动作，应乘敌人未发觉时突入围墙，然后再进行各个击破。根据这一方案，团部又制定了具体实施细则，然后把具体作战任务再分到各个营连，让大家从思想、器材、军事上做好战斗准备。接着,又进行了第二次侦察。这次侦察，重点是部队开进路线、时间，以及攻击准备位置等，做到稳、准、狠打击敌人。

战地指挥

这天下午，俞炳辉来到车桥镇政府西北角大桥，他站在桥上用手指了指桥西北的一户人家说，当时团部的临时指挥所就设在那，这户人家紧靠涧河北边，是四合院，前边还有一个店铺，当他们夜间到达时，这户人家已被当地党组织临时安置到别处去住。在房子的正屋，有一张四方桌，他们指挥图就放在那张桌上，上面不仅标有敌人的防御设施，兵力布置，也有我军各个连队攻击的目标，以及推进时间，做到有计划、有步骤的作战。

根据预定方案，乘敌人未发觉时突入围墙，然后再进行各个击破。因此团部决定，以两个营的兵力从南北两路，不分主攻佯攻，多路进行宽大正面的偷袭，同时将火力配备好，如偷袭不成，乘敌措手不及时进行猛扑，哪一处土围突破了，第二梯队即可使用那一处，再扩大战果，向纵深发展，以强攻占领围内各碉堡，肃清围内敌人，最后解决日伪抵抗中心大碉堡一一小围内敌人。

3月4日晚上10点, 根据上级命令，七团部队分南、北两路，向车桥南、北两个方向奔来，南面由张云龙副团长和蒋新生主任(政治部主任)带领着第二营；北面由团长和他率领一、三营。战士们乘着小船，借着芦苇荡的掩护，悄悄地从敌人的外围据点旁穿插过来，直奔车桥。当时月明星稀, 夜空清澄, 在几百米远的地方，车桥围子高耸的围墙, 就能清晰可见。5日凌晨约1时50分，各部队按照指定方向, 分多路迅速向敌前进，当我突击队员接近敌人外围时没被发觉，并凫水渡过外壕，以各种方式进行爬围墙，在哨兵发觉后，一、三连已全部突入土圩，随时西北角敌人从碉堡里向我射击，一连一个战士很迅速冲上去，身子贴近碉堡，把榴弹从枪眼里塞进去，敌人便缴了枪，一个班被解决，碉堡也被我军占领。三连突入土圩后，东北角一个碉堡向突击队员猛烈射击，阻碍前进。三营长报告了这一情况，团长问：“是不是那座有三层楼高的碉堡？”他回答：“是的！”团长随说“我们去看看吧！”他们转过两条小街，找到三连长，听他汇报解决方案，团长连连点头，表示同意。连长随时挽起袖子，从战士手里抱过一挺机枪，带一个火力组，发起了强攻。这时，战士陈伏田搬起云梯，利用敌枪眼空隙, 迅速架好云梯，飞快地爬到碉堡顶上，用十字镐在碉堡上打了一个洞，接连塞进几个榴弹，敌人逃出碉堡，全被我军解决。我军南路六连刚凫水渡外壕时，被敌人哨兵发觉，连问三声口令，一声未答，继续前进，敌人打来一枪，我突击队员甩了一枚手榴弹，迅速爬上围墙，当敌人再端起枪准备射击时，已做了我俘虏，南北几个碉堡也就顺利解决。西南角的四连，浮过了二丈宽、水深一人半的外壕，接着爬过一丈高的围墙向敌碉堡接近，刚到碉堡边，被栅门挡住了，敌人一枪打来，一个战士受伤了，其余的迅速打开栅门，冲到碉堡旁，叫喊缴枪，而狡猾的敌人乘我不备时摔了一颗手榴弹，一个战士马上一脚踢到沟里爆炸了。这时突击队员张福春，迅速架好梯子爬上碉堡，接连几个榴弹塞进去，敌人缴枪了。我二连由西边浮了二丈多宽的大河，迅速突进了围墙，向街心前进，在接近伪二连营房时，敌人连碉堡也来不及占，大部分被我方俘虏。至此，我军仅用十几分钟，快的四五分钟，就将敌土圩全部突破，并占领碉堡10余座。

5日天亮后, 我军进入第二阶段攻击，即肃清大围内敌人。这时北门的大碉堡及伪军营部的3个碉堡、河南的2个小碉堡以及伪公安局的大碉堡和伪连部的碉堡敌人，仍在顽抗坚守。西南方向敌连部碉堡被我烧了3次，仍在抵抗。9时许，我炮兵进入车桥，向北门大碉堡开了两炮，碉堡上开了一个大洞，敌人动摇了。11时后，我炮兵转移阵地，向伪营部碉堡开了3炮，经过冲锋与反冲锋战斗，伪营部80多人全被我解决。下午，我军集中炮火攻击西南伪补充一中队碉堡，接着我六连进行强攻，同时配合政治攻势，针对顽抗的敌人又用火攻的办法使敌缴枪。下午2时许，南北两个大围内敌人全被我肃清，只剩下东南角日军和伪军团部两个小围子。

决战小围

5日下午4时许，攻击小围战斗开始了，我以迫击炮、山炮集中向敌小围轰击。敌人很狡猾，炮弹来了就钻进碉堡和地道内。我方打了3炮，敌人碉堡开了一米多的一个大洞，接着我又打了两炮，南面的一个闭锁碉堡摧毁了一角，把敌人逼到另外小碉堡里。刚黄昏时炮火停止轰击，激烈的攻击战便开始了。十几个号兵吹起了嘹亮的冲锋号，在号声中我三、八两连组成两个纵队，从南北两面对日军小围子进行强攻。八连在强攻前首先在另一个位置施放烟幕迷惑敌人，将其火力吸引到这一边；同时，我轻重机枪同时开火，突击队飞快冲上去，战士曹洪斌、宋飞一个箭步冲到暗堡下，从枪眼里一连串地塞进5个榴弹，使敌立脚不住被我炸伤而往另一个碉堡逃窜，我遂跟踪追击，扩大战果，又占领敌一个暗堡。八连二排乘势追击，沿土圩向东突袭，将敌仓库全部占领。连长带一排攻下几个碉堡，杀伤七八个日军后，和二排会合到一起，准备对敌人最后3个暗堡发起总攻。这时五连攻击受挫，发起两次冲锋未成，便决定转入近迫作业，准备第二次攻击。同时展开政治攻势，随攻击部队前进的“日人反战同盟苏中支部”宣传委员松野觉，冒着枪弹至碉堡旁大声喊话，瓦解日军，不幸头部中弹牺牲。

5日夜10时左右，愤怒的指战员们高喊着；“为松野觉同志报仇！”最后的攻坚打响了。我军的炮火打得更加猛烈，首先将敌固守碉堡炸毁，再由南北两路部队同时出击。在接近尾声清理敌人暗道时（俞老还特地把我们带到车桥镇政府东南不远的一片林地里，指着说，敌人暗道口就在这地方）西北情况变化，阻击援敌的我一纵队阵地被敌突破，200余敌正向车桥前进（讹传）。当时我军考虑，车桥围子已全部摧毁，目的已达到，并停止攻击。首先将炮兵撤出土围，一、三营立即向大、小兴庄转移，二营全部留下监视敌人。当地民兵、群众及时烧毁了残破炮楼，并平整工事，填塞暗道。6日拂晓前，我军全部撤出车桥围子，遂告车桥战役胜利结束。

就在攻克车桥后的几天里，曹甸、蚂蚁甸、泾口、陶家林、望直港等12个据点的敌伪军相继仓皇逃跑。从而使宝应以东地区为我全部控制，这不仅震憾了华中敌伪，打破了他们“屯垦”和“清乡”部署，也使我苏中、苏北、淮南、淮北抗日根据地联成了一片，为华中地区抗日全面反攻拉开了序幕。

在太阳快要落山时，俞炳辉副司令才恋恋不舍地上了车，赶往阜宁，在车上还不断向我们招手，并说“我下次还会来的”。

本版摄影：黄善忠 谭明珠